随着乡村网络基础设施的完善，大量乡村女性涌入互联网空间，以网络社交、短视频、直播等方式展现新的角色与表达。但较于城市地域，乡村女性在数字经济中实现价值跨越仍有诸多障碍，如身份认定、职业化转换、环境支持等，如何进一步加速乡村女性网络成长，消弭乡村“她空间”发展“数字鸿沟”？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专访东北师范大学信息科学与技术学院教授陈晓慧、东北师范大学传媒科学学院教授张淑燕对这一问题进行探讨。
记者：农村女性进入网络空间从事生产活动，孕育出许多网红主播、产业能手、电商达人。在信息化时代，农村女性在有关角色感知、性别对话、环境支持等维度都发生了哪些变化？
陈晓慧：在信息化时代，广大农村女性积极从事“互联网+”生产活动，成为乡村振兴人才队伍中的重要力量。《2021中国农村女性就业调研报告》显示，在支付宝人工智能训练师中，62.3%为女性；在云客服中，72%为女性。通过社交媒体的宣传、赋权与角色认同，农村女性在共享数字红利的同时于各行各业释放“她能量”，推动数字经济包容性发展，焕新了社会大众对农村女性的角色感知。
同时，我国女性性别平等意识大幅提升，广大农村女性更加注重自我实现与发展。便捷的融媒体技术为农村女性提供了更多平等参与社会对话的渠道，使其可以通过社交媒体分享经验知识、表达个人观点、展现个人技能，深刻改变了大众的传统性别观念和角色刻板印象，彰显了女性的自尊、自信、自立、自强，推动着我国乡村居民性别角色观念向现代化迈进。
近年来，我国农村数字基础设施和软环境建设得以进一步完善，为农村女性发展提供了环境支持。《2023年数字乡村发展工作要点》提出，到2023年底，我国农村宽带接入用户数将超过1.9亿人。智能化的网络管理维护、日趋完善的法律法规、不断涌现的数字经济新业态为广大农村女性施展个人才华、享有数字红利提供了强力支撑，切实保障和提升了农村女性的就业权益。
记者：随着网络空间地位的上升，乡村女性的现实角色与网络角色之间出现一定的冲突，有人称之为“灶台”与“镜头”间虚实角色的冲突。为什么会产生这一现象？
张淑燕：在推进乡村振兴和“数字中国”建设的时代背景下，新媒体已经嵌入乡村生活，成为推进生活、生产方式改变的重要因素。乡村女性和男性一样成为网络空间活跃的生产者和消费者。蜀中桃子姐、川香秋月、陕北霞姐等，从默默无闻的“农村妇女”转身成为声名远扬的“网络红人”。然而，乡村女性在虚拟空间中的地位改变，也同时带来了与现实生活角色的冲突。
乡村女性的虚实角色冲突中，现实角色依然居于主导地位。一项关于“农村女性新媒体使用效能”的调查中，针对“你觉得成为网红会带来哪些负面变化”的回答显示，“没办法照顾家里”成为超过半数以上女性的担忧，“被批评不务正业”“被人说闲话和影响名声”“对孩子影响不好”“家庭关系紧张”是受访乡村女性的普遍困惑。从这些回答中，明显感受到女性对家庭的自我责任感和不能尽责产生的焦虑感，表明乡村女性对自身家庭角色的强烈感知和对“以家庭为重”观念的高度认同；而来自乡村社会男权视角的舆论批评、道德谴责成为女性家庭角色向更多维度的社会角色迁移的一道门槛。因此，一旦遭遇角色冲突，绝大多数乡村女性会主动选择放弃虚拟空间的理想自我而回归家庭。
记者：乡村女性如何破解这种虚实角色冲突问题？
陈晓慧：角色冲突并不只是简单的个人问题，也不仅仅是某一个特定群体的问题，而是整个农村社会面临的普遍性问题。这一问题涉及个人、家庭、组织、社会、政府等各个层面，因此，乡村女性走出虚实角色冲突的困境也需要从多个层面入手。
首先，从转变传统文化环境入手，打破乡村男权观念的制约，大力宣扬男女平等基本国策，破除“男人挣钱是有本事、女人挣钱是不安分”等双重标准和陈腐观念的束缚，提高农村家庭及社区文化环境对新时代女性角色转变和女性自我发展需求增强的认可度，为农村女性发挥自我价值创建平等宽松的社会环境。
其次，农村妇女约占农村人口的60%—70%，是乡村振兴的主要力量；同时，乡村女性发展也是乡村振兴的题中应有之义。因此，各级相关政府部门应为乡村女性创业提供技术、资金、政策等方面的扶持，助力乡村女性获得经济上的独立，进而获得平等的资本分配和走向社会、参与公共事务的能力，为乡村女性成长提供良好的制度环境保障。
当虚实角色发生冲突时，多数乡村女性仍然自觉守护“家庭角色”，表明她们的性别自觉和坚守理想角色的原生动力不足，因此，通过开展形式多样、扎实有效的宣传教育活动，增强乡村女性的角色转变意识和性别自觉，帮助她们获得真正的独立人格，使其逐步形成对自身社会价值的认知和认同，才能为其实现彻底的身份变迁和角色突围注入强大的内生动力。
记者：与城市女性相比，乡村女性在网络空间的发展速度、发展机遇、学习机会等方面仍存在一定差距。如何弥合乡村女性网络发展的“数字鸿沟”？
陈晓慧：良好的网络环境是城乡女性网络发展的重要基石。因此，应加大对农村地区网络基础设施建设投入，确保城乡女性共同享有网络带来的发展机遇。同时，通过提供经济补贴，降低互联网接入成本，出台相关创业、就业扶持政策等形式，鼓励农村女性积极参与网络发展，实现个人价值。相关企业、网络平台应勇于担当，不断探索和开拓农村女性相关职业发展领域，切实保障农村女性的就业权益。
个人数字经济就业能力是女性网络发展的内核保障。政府和社会组织可结合农村女性就业特点与工作场域，提供更多具有针对性的网络培训和学习平台，引导鼓励广大农村女性充分利用好各类教育资源，积极学习和使用网络技术，提升信息技术应用能力与网络安全防范意识，不断增强网络空间中的自主性和创新能力，为更好参与数字经济生活打好知识和能力基础。各地区妇联组织可探索建立跨域合作，形成城乡女性沟通新渠道、促进城乡女性交流与合作、增进彼此情感联系、强化社会责任感，进而形成精准帮扶与示范引领效应，缩减城乡女性网络发展差距。
